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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静·安》白领 | 吕正:陕西南路曾经双向通行

地址:        开始时间:2025-11-29 9:30:56

结束时间:2025-12-6 9:33:37

《静·安》创刊于2021年,季刊。静安区作家协会和静安区图书馆联合主办,由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题写刊名。既有名家之作、经典回顾,也刊登会员的优秀作品,旨在将文学情怀与静安的城市抒写相结合,彰显静安更具鲜明个性的文化软实力。





静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安

陕西南路曾经双向通行

文/吕正


我记忆中的陕西南路已经不存在了,虽然行道树、建筑都还在原地。我调侃过陕西南路的路面损耗如此之快,至多一季就斑秃,来自延安路的车流,冲刷过一个又一个路口,巨鹿路、长乐路、新乐路、淮海路、南昌路、复兴路、绍兴路……最后汇入肇嘉浜路,或东或西再回到延安路——抽象地看,这是一个巨大的循环。那些四个轮子的大大小小的盒子在洄游,而行人在红绿灯制造的潮汐中横跳。下午,压路机和载着热气腾腾沥青的卡车蜂拥而至,让通行变得磕磕绊绊。但这样的景象已经多时未见,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刻薄。直到某个暗夜,我搭乘的出租车从进贤路拐入陕西南路,被施工灯牌和工人拦下,沥青的气味提醒我,陕西南路已经与时俱进地调整了自己的梳妆时间。


我关于陕西南路最早的记忆是在坐着童车出行的年纪,从南昌路跨过陕西南路就可以抵达一个新世界——襄阳公园,可能有过旋转木马,但仅仅是一片草坪就能消耗完大部分男孩的精力,放电的方式不限于追逐,踢球,尖叫……饥肠辘辘的一家人还可以就近解决一餐。那时候天鹅阁、红房子都太贵了,留给谈朋友的和谈生意的去扎台型、掼浪头,南昌路陕西南路路口有家“莱茜饭店”,那是面向普罗大众的西餐社,我的叔伯们会忆起最爱的“公司大餐”,和现在的团购差不多,价廉管饱。有人记叙过莱茜饭店供应的“金碧多汤”,我只记得酸甜的罗宋汤,咸口的奶油汤。陕西南路确实收纳过一众上世纪的老牌西餐馆。后来,红房子搬去了淮海路,原址留给了星巴克,天鹅阁在进贤路重生,莱茜饭店只在记忆里。

我想不起来陕西南路双向通行时的模样,我痴人说梦一样和朋友说,曾在“静安别墅”的弄堂里吃过现包现煮的砂锅小馄饨,说是“砂锅”,其实是搪瓷双耳小锅。小馄饨每次都烫破我的上颚,伤口靠香辣粉、紫菜碎、蛋皮、虾皮治愈。我吃得很快,满头大汗,但却没有吃到多少肉馅,最好配一客锅贴,才心满意足。我很快接受了陕西南路是单行道的事实,往北只有借道瑞金路,并就此告别我的童年。

在环贸广场尚未建起的时间里,陕西南路最大的排面是“襄阳路服饰市场”,市场占据了一整个街区。长乐路的迪生,淮海路的美美都已经日落西山,城市奢华的顶峰是“恒梅泰”,构成的是“南西版块”,南京西路与陕西北路交错的空地是上海最时髦的谷地。“大牌”“时尚”“一线”沿着陕西路经过了五个路口的奔袭,最后在淮海中路放缓了步伐,就地形成了一片冲积平原,那是现象级的cheaproad。

我不认为那是陕西南路高光时刻,只是“仿品”的白日焰火,起先大牌们放了软档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反正你别拿襄阳路的货色来专柜验货。还有来自华山路的资深摊主自信可以时光倒流,结果是“劣币驱逐良币”,世界各地的来客只关心仿真的程度。坊间流传甚广的八卦是网坛天王、歌坛天后也入乡随俗,来市场扫过货。

陕西南路的“土产”曾是鞋和白斩鸡。陕西南路的小店家家都卖鞋,旅游鞋、皮鞋、船鞋、运动鞋、靴子、童鞋……每家门面都差不多,但各有所长,有时髦的,有实惠的,也有华而不实的,毕竟互联网自己都没有对齐颗粒度,没有线上同款,没有砍一刀。家母则偏信陕西南路的鞋匠有全市独一无二的手艺,新鞋必送来加底,好马得挂掌。但上海人的鞋大都是死于过时,而不是脱胶。

至于“白斩鸡”,和小绍兴分庭抗礼的“振鼎鸡”,就是在陕西南路新乐路路口起家。生意好的时候,大家拿一次性杯子装了酱油在一次性桌布的小方桌前吃鸡,座位也是塑料的。那时候,拐到新乐路看到一面突兀的白瓷砖的墙面,大脑就会迅速给出酱油、香菜和鸡骨红组合的气味反馈。和陕西南路沿线所有的店家一样,生意好了就盘下楼上的闲置空间,相邻的,甚至街对面的店面。振鼎鸡是这样,保罗是这样,蕾虎、公路商店也是这样。后来,鞋退了,白斩鸡也退了,店面、改造的夹层留给了“仿品”。陕西南路沿线的老式里弄有足够的空间成为“襄阳路市场”的仓库,有远见的摊主更早早盘下厨房间、客堂间、亭子间,一切可利用的空间,打造隐蔽的VIPROOM。等到“仿品”也退的时候,陕西南路和“时尚”的关系变得稀松起来。与陕西南路交汇的小马路现在主打的是松弛,是chill。

《卢湾区志1994—2003》记述,“(1994年)11月25日起,瑞金一路、瑞金二路、陕西南路实行机动车、非机动车单向行驶”。那一年东方明珠电视塔建成投入使用,现在我在陕西南路进贤路路口能看到“上海中心”高耸入云。作为一条北—南单向的城市快速路,陕西南路急匆匆了很久,但在车流中骄傲摆尾的公交车越来越少,我记得顺流而下抵达肇嘉浜路,可以选择搭乘104、128、41三部公交车,它们彼此是竞品关系,其中有两部后来改为无人售票,我幻想它们在红绿灯前有人从售票窗口探出身,摇旗示意,比赛开始了,而我用一张月票赌自己乘坐的那辆最快。

还有陕西南路延安西路路口的玫瑰园,我认为的最佳机位是在天桥上,背景是马勒别墅,返身则可以拍摄恒隆、中苏友好大厦等南西的天际线。我还错误地以为陕西南路与北路的分界线是南京西路。这样一算,南路损失比较大,北路多一幢荣宅并不稀奇,一路花园洋房鳞次栉比,南路少了一家“美新点心店”才是凹门痛。虽然没有勇气天不亮就去排队,但每年春节前夕我依然会翻过天桥,只为去朝圣,运气好能看到八宝饭脱模而出,戴厨师帽的爷叔点数像是在开光。另有一排阿姨目不斜视在包肉馅汤团。上海懂的人都知道,这才是属于自己的年味。

“私密而微不足道”,很适合描述我和陕西南路的关系。我不会从陕西南路全身而退,我只会在陕西南路反复横跳。我记忆里的陕西南路,就像摄影师镜头下的街区,几分是纪实,几分是杜撰?

我无法预判下一秒是不是陕西南路的高光时刻,不久前我还以为从长乐路溢出的citydrunk会成为街区的新貌,但长乐路迅速祭出“零星旧改”,超九成的签约率表明,街坊们期待的是岁月静好。citydrunk只是长乐路的一次回光返照。文化广场的改造,环贸广场的建成让我以为陕西南路已经“礼成”,不再有想象的空间。我会推荐外国友人去长乐邨、陕南邨、步高里,荡漾在典型的“石库门”“花园洋房”中,但除了建筑,凡善可陈,没有新故事,只有记忆。

我相信陕西南路依然有我不知道的隐秘,前赴后继的小店,野心勃勃的店主会带来哪怕是昙花一现的惊喜,相识过的人们依然在街区驻留。在我言之凿凿,以为“时尚”与陕西南路已经疏离时,新乐路的某个上世纪大亨的公馆变成网红信众的打卡地。记忆是会断片的,肇嘉浜路也不一定就是“上海西区”标志性的分界线,陕西南路走完,还有新造的瑞金南路可以让人直抵黄浦江簇新的江畔,那里现在叫“西岸”,是以黄浦江为参照物的地理概念。陕西南路有一部41路公交车可以抵近那里,不记得是否有乘到过那个终点站。


(原文刊于《静·安》2025年秋季号

责任编辑:吴越




作者简介



吕正,文学编辑。作品散见于《上海壹周》《申江服务导报》《号外》《小说界》等。担任“上海相册”“武康大楼口述史”等项目编辑,主编图书《消逝与眷恋》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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